(光影漫話)《馬來亞之戀》細緻感性  令狐昭

中聯電影企業有限公司成立後,致力於改革粵語片;由於產量相對少,股東仝人因應生計,各自組成製片公司,例如秦劍創辦的影藝、吳楚帆與李晨風創辦的華聯等,均炮製出中聯以外的電影佳作。其中有些作品的格調跟中聯出品迥然不同,企圖從其他維度發揮中聯精神的影響力;有些作品甚至衝出香港,把中聯的社會與人文關懷投放到更廣闊的題材去。正如紫羅蓮到馬來亞登台時,為當地華僑的勤勞儉樸所感動,遂與李晨風聯手拍製了《馬來亞之戀》(1954)。其實一九五零年代的粵語片女星,鮮有涉足編劇、導演等創作範疇,紫羅蓮能夠在一部電影中包攬編劇、導演、演員、監製四項工作,盡顯才女本色。該片比光藝製片公司的「南洋三部曲」更早遠赴南洋取景,保存了彼處更早年的人文風情。這個位處吉隆坡和新加坡的南洋雙城故事,以細膩的筆觸描寫一名來自唐山的年輕女性,被一位獻身於華文教育的男性華僑所感動,其間一度陷入了兩位男士的戀情糾葛之中。

雖然主人公的情感流露,可謂細緻感性,不過影片最觸動人心之處,偏偏不是愛情部分。片中紫羅蓮隻身到吉隆坡尋父不果,幸得教書先生張活游收留,還得到一班民風純樸而且熱心好客的華僑鄰里幫忙,很快便可以自食其力。後來張活游胃病發作,卻不肯動用學校的資金來醫病,結果由同事和鄰里籌錢送他入院,如此感人段落,無疑是把中聯電影《危樓春曉》(1953)的「我為人人,人人為我」意念延伸到千里之外。除了華僑教育事業和鄰里互助精神,故事亦呈現出戰亂造成無數華僑與唐山家屬離散的慘況,片中紫羅蓮、張活游和吳楚帆都是戰爭受害者的典型。就在張活游因病離世後,紫羅蓮決心繼承其辦學遺志,從而把所有感情和能量傾注到華文教學之中。事實上,張活游、紫羅蓮和張瑛的三角戀本來只屬於「小我」層面,豈料三人先後投身到培育僑胞下一代的「大我」使命裏。三年後,光藝出品、秦劍執導的《椰林月》(1957),正是這種無私、博愛精神的延續。

《馬來亞之戀》一如中聯電影般重視質素,製作嚴謹。影片以南洋華僑的辦學理想為題,在崇高的志向裏蘊藏着細膩的情感和厚重的歷史感,處理誠懇踏實,一些精湛的電影技法顯然是出自李晨風的手筆。例如片初一幕,鏡頭從鄰里黃楚山彈奏結他的畫面移離後,結他聲由畫內音轉為畫外音,同時鏡頭對鄰里人物的生活狀態作逐一捕捉,包括做功課的兒童、撥扇的李月清、打掃的紫羅蓮等,直到張活游下班回來、男女主角一輪對話完結後,鏡頭重新回到結他手黃楚山身上。這段歷時四分半鐘的結他配樂戲,內容圍繞着男女主角成為同屋共住後的首次相互瞭解,還有她向他傳達獲黃楚山介紹工作的喜訊。回首李晨風前作《血染杜鵑紅》(1951)裏小燕飛的登場方式,確實異曲同工;畫面由吳楚帆從收音機聽到熟悉的粵曲歌聲開始,回憶起戰時跟愛人失散的片段,直至吳楚帆到夜總會觀賞小燕飛的表演為止,前後長達八分鐘,歌聲從未間斷,歌詞配合了吳楚帆的思緒變化。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