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9個子女到128個異姓兒孫 張曉龍 張嘯誠

 明年就滿90歲的依斯汗記性已大不如前,如果不是到農牧區走訪的幹部細心,關於她的故事或許會塵封更多年。

 從上世紀70年代開始,依斯汗在25年間陸續接收過30多名牧區孩子在她家生活。2015年,新疆阿勒泰市一支駐村工作隊在農牧民家入戶走訪,發現了這位30多個異姓孩子的「阿帕」(意為母親)。

 依斯汗出生於1930年,她的父母都是貧困農牧民。從七八歲起,依斯汗就和父母一起到「巴依」(意為地主)家打工,貼補家用。

 新中國成立後,依斯汗成為國營牧場職工。她和同事的工作是趕著牧場的牛羊在阿爾泰山區轉場放牧。

 為提高牧民生活保障和教育醫療水平,根據牧場安排,依斯汗在1975年前後下山定居。但許多同事仍要四季轉場,年幼的孩子到了上學年齡,草場上卻沒有學校可去。

 「父母在山裡的草場,學校在山下的場部,草場遠在薩吾爾山、額爾齊斯河河谷,騎馬一天時間都到不了場部,我不讓孩子們來家裡,他們上學咋辦呢?」依斯汗說,聲音沙啞。她患氣管炎、高血壓多年,剛在醫院接受了住院治療。

 依斯汗和丈夫育有9個子女,拮据的家裡再平添六七個孩子,負擔陡增。

 依斯汗回憶,有一回,她9歲的兒子木黑提進了家門就喊餓,要求多給他盛些飯,還想提前吃,依斯汗臉一沉,厲色拒絕了這一請求。從此,家裡的飯桌上多了位「公證員」,木黑提的四姐負責在母親做飯時,監督弟妹們嚴格均分食物。

 被訓斥的木黑提今年已43歲,對母親有了更深的理解。「她雖然外表嚴厲,內心卻很柔軟。」木黑提清楚記得,有一年和母親坐著馬車務農歸來,馬突然受驚,他迅速跳車,身材弱小的母親卻死命地拽緊韁繩,不惜雙手被割裂、身體被踢傷,也要控制住受驚的馬。

 「馬車前方有很多正在嬉鬧的孩子,不拉住馬就容易傷到孩子。」那天,望著母親不斷涌血的掌心,木黑提嚇得直哭。

 牧民的孩子住在依斯汗家的時間有長有短:長則八九年,短則二三年。依斯汗沒有上過一天學,卻身體力行地教育了幾十個孩子。

 布森加布現在是兩個男孩的父親。1996年,依斯汗循著敲門聲拉開家門時,門外的布森加布還是個14歲的小男孩。

 「那時,家裡兩張長長的土炕擠滿了人,爐膛上架著密密麻麻的褲子和球鞋,晚上我睡覺時媽媽在幹活,早上我睡醒後她還在忙碌。」

 過去20年,在新疆阿爾泰山牧區轉場放牧的人已大幅減少,老人和孩子紛紛下山定居,連一些職業牧民也把牛羊趕到山下圈養,享受起便捷的現代生活。

 布森加布在依斯汗家住到初中畢業,回家種了兩年地,此後應徵入伍。現在,他承包了30畝田地,家裡還圈養著20頭褐牛,和妻兒過著安穩的生活。

 「今天的孩子很難再遇到求學、住宿的困難了。但如果有一天,有人叩門向我求助,我也一定會敞開家門。」布森加布說,「我只是個普通的農民,但有個偉大的『老師』。」

 其實,依斯汗也是個普通人。1985年,依斯汗的丈夫因病早逝,但仍有孩子向她求助。

 依斯汗白天要為牧場工作,晚上要負責孩子們吃喝拉撒。同為女人,依斯汗50多年的朋友何桂花最知道這其中的苦。

 「冬天積雪1米多深,十幾個孩子放學回來,膝蓋以下全濕透了,她得一條條褲子洗、一雙雙鞋烘乾。經常到了淩晨一兩點,她家的煤油燈還亮著,她在給孩子補衣服、縫褲子呢!」75歲的何桂花心疼地說。

 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,依斯汗從未將自己的付出作為商品進行交換,她沒有收取過孩子或家長送來的任何錢物。

 童年吃盡苦頭的依斯汗只記得一句話,來自她善良的母親:「要記得幫助別人,你會得到回報的。」

 這回報究竟是什麼?「是那一聲『阿帕』(意為母親)。」依斯汗說,「走到外面總有孩子認出我、喊我,能得到那麼多人尊重,是年輕時做夢都想不到的事。」

 據不完全統計,接受過依斯汗幫助的30多個孩子已悉數成家立業,依斯汗的「兒孫」們現已多達128人。◇ (新華社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