藍印花布，青出於藍，夏天穿搭，充滿中國古典情調，正如杜甫的《青出藍》，寫的就是藍印花布：「芳藍滋匹帛，人力半天經。」這種樸素花紋，如夏天藍白的蝴蝶飛到衣襟，讓人浮想聯翩。青蔥的往事，隨夏日青色天空，劃過每個人的腦海，也像內地許嵩的歌《青》：「我們那道青色的隔閡」。夏蟲宛如青春期的孩子唧唧咕咕，不捨晝夜地等待暴雨來臨。雨停歇後，青色的天又重現夏日深邃的面孔。

　青色被賦予欺騙圓滑的視角，很多時候，無法界定藍或綠時，這個顏色就被模糊定性為青，就像青葡萄。荀子《勸學》中說：「青，取之於藍而青於藍。」意即染青色的染料，是從植物「菘藍」中提煉，但顏色比原來植物更深。我喜歡開首兩句：「物有無窮好，藍青又出青」，正如夏日變幻的天氣。

　古時青的地位不高。唐朝八品官員能身著種深青，九品芝麻官只能穿件一元紙幣淺青，走在路上都不好意思與人打招呼，因此白居易這位江州司馬的青衫，不知被淚打濕過多少次。但有時，古代人又不喜歡說「黑色」，便把「青」寫進來，李白的《將進酒》：「高堂明鏡悲白髮，朝如青絲暮成雪」，表達年邁的父母對著明鏡悲歎衰老的白髮，年輕時的滿頭青絲如今已像是白雪。

　「青」在古詩詞歌曲中頻繁出現：殷勤為探看的那隻青鳥，斜風細雨不須歸的那頂青箬笠，一行白鷺飆上去的那片青天，甚至是悠悠天不老的那青青的河邊草。因而，古代的青也是流行時尚。

　色彩研究者都是極端的偏執狂，對於青色所帶來的各種顛覆，無法坐視不管。某次，我受邀評論美國維多利亞的秘密時尚秀，有一位顴骨比神十飛天高度還高的模特，被彩妝師勾勒出一條渾濁的青色眼線，如此使得她的面部更有特色更酷。但適得其反，微信朋友圈很多人看完後，都認為像是恐怖片中的女主角。

　「青」很難駕馭，但時尚白領都偏愛這種潮流，就連胡蘭成都評價，張愛玲的文風，如果用顏色來打比方，明亮的一面是銀紫色，而陰暗的一面，則是月下的青灰色。因而，後者才是張愛玲宿命的色調，周杰倫在《青花瓷》中唱到：「天青色等煙雨，而我在等你」，人生總是反復無常。

　夏天的青色系花卉，讓視野瞬間清爽。風鈴草交頭接耳，青紫的翠雀花一球一球，恰似展翅欲飛的雀鳥，掃去白日暑氣。最愛汪曾祺筆下的晚飯花，青紫色系，心刹那沉靜下來。不經意抬頭，又看到牆壁罅隙內橫出的繡球花，濃綠的葉子，如放大版的蒲公英，聚攏天青花瓣。看著這株沒有泥土、缺乏灌溉的花默然生長，莫名感動。

　每個盛夏，母親都會在陽台種青色的牽牛花，柔弱藤蔓，隨晾衣繩往上爬，一路坦蕩地訴說纏綿的情義。她曾魯莽而艱難地爬上一小段欄杆，四處張望，葉子鋪展整牆。晨起我在陽台讀書，母親則在廚房準備早飯。仰頭間，我瞥見綠葉點綴的圓筒形青紫花朵，靜靜綻放嬌顏——相看兩不厭。她和母親的愛一樣葳蕤，生生不息。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