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愉美文)不知  紹鈞

光線忽明忽暗,我也不知道昨晚是以平躺的狀態昏眩,抑或是坐在地上模仿音樂家在演奏鋼琴。他知道外面的天漆黑了,於是用平淡的語氣驅使文字,讓它告訴我病房換了,連同躺臥在另一邊的人也不一樣了。我記得,窗簾的款式與棉被是相同的,像是使住在房子裏的人的意識變得格外分明。那裏所有人的臉都是用泥土做的,偶然為自己灌溉一些水分,這樣在光線不太明朗的時候,就可以隱形在空氣與空氣之間。

假如大家覺得,空氣與氣味都不太尋常的時候,同樣用平淡的力度將幾顆種子埋在不算豐腴的泥土中。反正四月天來了,光線也越來越飄忽不定,花開的日子也不需要太長久,然而香氣宛如房子以外的瑰寶。至於色彩不算過於繽紛,或許懸的不懸的所謂的瑣碎,是透過氣流的起伏與人類進行了對話。天仍未泛白,我的手掌依然是有規律的收放。當它像花開一樣的瞬間,風彷彿推開了窗簾,窗簾則變成一隻長形的怪物,我的臉頰也顯得特別的滋潤。

鋼琴比我們提早流浪去了。他說,這應該是前年的事情,反正它已經不再需要人類靠近了,因為它是一台相當優雅的發聲機器。有一次,我將所有的燈都關掉了,而外面還是屬於下午的領地。的確,房子是明亮的,可是秋天就是一成不變,不管大江大海是如何翻天覆地,寒蟬總是掛在一株很高的樹上。樹下總是站了兩個人,兩個人的臉似曾相識,四周有花的香氣在徘徊。此時的我,手掌返回花苞的狀態。

手掌乏力了。我想,放棄的軀體應該就是如此。片刻,我的眼睛發現天花板有一隻蟲子,翅膀不知道牠有沒有,也許那只是一個影子的剩餘。我跟隨着移動在

挪動,臉頰亦逐漸變得乾燥了起來。現在,我也知道外面老早暗了,我也模仿平淡寫成了文字,訴說我夢見有一道背影在獨自演奏。無論我是如何轉換姿勢,如何與模糊互相追逐,可背影已成為他永恆的身影。光線如舊,我們面前總有一扇偌大的門,明亮的時候輕如琉璃瓦,時間久了之後則是歷經焚燒的楠木。病房換了再換,鄰人也來不及揮一揮衣袖。曝書亭已經沒有書了,鋼琴也決定與大自然萬化冥合。竹林使庭院剩下幾種顏色,那一道身影也悄然站在中間的位置。如今,他將相同款式的東西放置在另一邊,牆壁上的白漸漸透着幾分波光的水色,有人亦唱起朱彝尊《桂殿秋》中的兩句詞,「共眠一舸聽秋雨,小簟輕衾各自寒。」沒有多久,我們的泥土色澤未變,有一根楠木橫躺在精緻的地面。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