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光影漫話)南洋三部曲  令狐昭

光藝製片公司早期銳意打開星馬市場,由秦劍率眾越洋拍攝「南洋三部曲」,包括《血染相思谷》(1957)、《唐山阿嫂》(1957)和《椰林月》(1957),並安排旗下新星謝賢、嘉玲、南紅等主演。光藝把電影場景遠遷至南洋,配合清新技法,既要取悅星馬觀眾,也要讓香港影迷體驗異國風情。首部曲《血染相思谷》題材大膽,先聲奪人,集文藝、奇情、驚悚於一身,恰如《九九九命案》(1956)的類型推演與風格延伸。嘉玲殺人後在大屋扮鬼嚇人,跟《鬼夜哭》(1957)的南紅為了逃避壞人謀奪遺產而扮鬼,各有前因,後啟《瓊樓魔影》(1962)、《昨夜夢魂中》(1963)和《夜半的鬼影》(1966)等鬼魅型偵探片。秦劍在打破迷信、追尋真相的大前提下,運用倒敘手法,藉由主人公回憶一宗涉及南洋和唐山兩地的案中案。謝賢因誤會而追殺舊愛一場,氣氛緊張;嘉玲妄想愛情與財產兼得,不惜殺死胞妹,盡顯人性之惡。影片以「一切嘅巫術都唔係可怕,喪盡天良嘅道德人性係最可怕嘅」作結,幸而謝賢救回無辜入獄的姜中平,重拾人性光輝。

《血染相思谷》的掛名導演楚原,實際上是編劇和助導,他在《唐山阿嫂》亦擔任類似角色。後者改編自舞台劇《海外尋夫》以及國語片《海外尋夫》(1950),跟陳文前作《手足情深》(1956)皆聚焦浪子回頭,內容頗具教育意義。《唐山阿嫂》無疑是「陳世美不認妻」的現代版,男主角姜中平爛賭成性,拋妻棄子,後來為求富貴,販賣妻兒,可謂喪心病狂。嘉玲是個有同情心和正義感的南洋千金小姐,當她知道對方的所作所為,便幫理不幫親,馬上從新加坡乘坐汽車到吉隆坡,追逐肇事火車。姜中平出獄後,方知貪威識食、練精學懶、好高騖遠都不是正途,決定洗心革面。個別場口比壞蛋痛改前非更感人,正如一眾澳門街坊合力趕走大耳窿,又籌水腳給南紅到南洋尋夫,他們善良、無私、團結,體現了中聯電影那種「我為人人,人人為我」的鄰里互助精神。結局一幕,兩老表、兩家人與大批華工在怡保努力從事洗石米工作,陳文的室外鏡頭,不但展現出華僑勤奮向上、不怕艱辛的珍貴品質,還記錄了他們為當地建設所注入的勞動力和生命力。

秦劍親自操刀的《椰林月》,是三部曲中唯一沒有犯罪元素的一部,也是最出色、最動人、最意味深長的一部,皆因它繼承了紫羅蓮自編自導自演自監的《馬來亞之戀》(1954)的偉大精神──該片的張活游、紫羅蓮和張瑛先後投身南洋華僑教育的事業。主人公謝賢本來是個有為青年,他的理想是要讓千千萬萬的華僑有書讀,其激情確實感動了無數觀眾;豈料他跟富家女南紅結婚後,被迫學做生意,從此失去自我。妻子身懷六甲,竟然思疑丈夫有外遇;嘉玲反駁南紅一段,字字鏗鏘:「有啲人為咗鍾意一樣嘢,佢連飯都唔食,連瞓都唔瞓,有啲人為咗鍾意一樣嘢,佢寧願犧牲一切,甚至佢身家性命都唔要,呢啲就係志向。」妻子車禍離世後,所謂理想與愛情之間的矛盾並無完全消失,岳父黃楚山痛恨謝賢,不讓他跟女兒相認;最終在胡笳調解之下,黃楚山明白到他的苦心和大志,更向他承諾,將來辦學如需經費,定必全力支持。這種由父輩權威的低頭覺悟所促成的兩代和解,早見於光藝此前由秦劍編劇的《朱門怨》(1956)的嶄新結局。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