舞臺是空的。沒有山呼海嘯的呼喚,沒有揮舞的螢光棒,沒有那一雙雙在黑暗中為她燃燒的眼睛。只有一道追光,孤零零地打在光潔的地板上,像一口寂靜的井,而她,濱崎步,就站在井中央。
音樂響起了。是她熟悉到骨子裏的旋律,每一個鼓點都敲在心跳的節拍上。她聽不見觀眾席的任何回響,但她開始唱。不是排練,不是預演,她就是在那「表演」着。她的眼神穿透虛空,投向一個根本不存在的遠方,時而凌厲,時而迷濛,彷彿正與千萬個隱形的靈魂交流。她的每一個手勢都飽滿而精準,伸展,揮舞,定格,像是要在空氣中劃開一道情感的裂口。她踩着高跟鞋,在空曠的舞台上踏出清脆而孤絕的迴響,旋轉,舞動,裙擺揚起一個人的風暴。
這是一種極致的專業,剔除了所有喧囂的裝飾,回歸到表演最純粹的本質。她不是在取悅誰,甚至不是在證明甚麼。她只是在完成一個儀式,一個她與音樂、與那個名為「濱崎步」的舞臺人格之間的神聖契約。觀眾的存在與否,動搖不了這契約的分毫。她的能量,她的情感,她的生命,在這一刻,只為「表演」本身而燃燒。
這讓我想起古老的俳句詩人,於無人的山徑上,見朝露而心有所感,依舊會鄭重地吟出一句,不為誰人聽,只為那一刻與美的邂逅。也像一位武士,在萬籟俱寂的庭院中,獨自進行着每日的揮刀練習,他的對手是風,是影,是自己內心的雜念。他們的「道」,在孤獨中愈顯純粹。
曲至酣處,她一個箭步衝到舞臺的最前沿,那是過去無數次與粉絲最近距離互動的地方。她自然而然地單膝微蹲,將那不存在卻又無處不在的「觀眾」盡收眼底,伸出手臂,臉上綻放出一個被無數閃光燈記錄過的、燦爛而專業的笑容。那一瞬間,時空彷彿摺疊了,過去的歡呼與此刻的寂靜重疊在一起。她捕捉到的,不是具體的誰,而是「表演」這個行為本身所創造出的、那個永恆的瞬間。
音樂停了。她維持着最後的姿勢,胸口微微起伏,緩緩收回手臂,靜靜站立。追光依舊籠罩着她,像一件無形的華服。她對着空無一人的觀眾席,深深一鞠躬。
起身時,她的表情平靜無波。沒有失落,沒有惘然,只有一種使命達成的安然。舞臺的燈次第亮起,將空曠的觀眾席照得一片通明。她轉身,走下舞臺,腳步聲在巨大的空間裏迴盪,一步一步,像是為這場一個人的史詩,畫上句點。
原來,最專業的表演,是當舞臺只剩下自己和自己的影子時,那份不曾懈怠的虔誠與投入。濱崎步在無人處的歌舞,不是寂寞,而是她獻給藝術本身,最為純粹、也最為驕傲的獨白。◇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