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親生於苦難的一九四七年元月,童年與青少年時期經歷了無數饑荒磨難。中年家境稍有好轉,但母親卻因為那段苦難的歲月積下病根而自己未能知曉,加上勤儉節約的習慣,常常不捨得浪費食物,經常吃家人剩下的飯菜。母親對於穿著也常常節制,她總是說「有的穿就好了」,這背後同樣是她從小經歷的苦難所影響。對母親來說,苦是一種體驗,一種感受,一段絕不會淡去的記憶。
母親帶着突如其來的病痛,走完了她的一生。可那些她不多用語言表達的苦,卻深深藏於我心。深秋的涼意帶着母親的苦,靜靜地躺在歲月的河流中,成為我心中最難以原諒自己的回憶。
母親孕育與養育兒女的辛勞,唯有在成為母親後我才能深刻體會。生育之痛與母愛之深,是難以言喻的。十月懷胎,一朝分娩。母親常說,夜裏當我們在床上尿濕的地方,就是她睡的地方,因為母親總是把濕的留給自己,讓孩子在乾暖中安穩入睡。
青年時期的母親肌膚白皙,身材豐盈,臉龐細嫩,但多年的辛勞無情地在她的臉上留下深深的皺紋。當她的黑髮漸為白霜,時光將她從一位青春貌美的女人變成了白髮蒼蒼的老婦,而那雙白皙的手也變得粗糙,明亮的眸子也漸漸模糊不清,直到骨瘦如柴般離開人世。
在母親慢慢變老的漫長歲月裏,心中的辛勞與無奈充盈着她的中晚年。她一生都在割捨着自己所愛的一切,心裏永遠裝着的只有她深愛的家人。母親晚年的生活是孤獨的,是無聲無奈的,她常說這一切都是「沒有辦法」。隨着生活改善,我們卻漸漸忽略了母親的內心世界,甚至認為她的一切都很好,有吃有穿,似乎比起小區裏一些老人家,她已經是在「天堂」了。然而,母親已經離開了我們,前往那個真正的「天堂」了。
在母親生命的最後時光,她仍然擔心着時常惦記的家人,帶着期望和無奈,帶着她心中難以跨越的障礙與解不開的結。母親身體的疲憊、精神的緊張以及心靈的失落,隨着一縷白煙的消散,最終化為天空的雲。
母親的苦,在她疑惑而深邃的眼神中流露無遺。她的眼裏似乎藏着千千結,但同時又投射出無限的包容與愛意,包容着不孝的兒女,卻始終寵愛着我們。
在母親的懷抱中,我曾深切感受到她的愛護;溫暖的襁褓、病中的慰藉,趴在母親背上的享受──母親用她的愛、淚水與青春,撫養我們長大。在我最無助的時候,距離遙遠的母親總是第一個給我鼓勵,將不可能化為可能。
母親的恩比高山更高,比大海還深,永遠也說不盡。隨着我對母親內心苦楚的感知越來越深,開始反思許多可能的情景:如果我不是那麼忙,或許可以多陪伴她;如果我能與母親生活得更近,或許她的苦會少一些……然而再多的「如果」和「可能」,也無法拯救母親了。母親始終把苦悶默默吞下,將愛無私地留給兒女。她用一生的辛勞與苦痛,讓我們成就自我。永遠懷念苦難一生的我的母親。◇







